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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葭月夜之梦
我醒来了。
从梦中的湖底降生。黏糊的水披在我的身上,试图将我扯回湖底。我切断与它的联系,径直朝着空无一物的密林走去。难以描述的黑雾笼罩在白茫茫的树干之上,一股莫名的恐惧在朝我伸着爪子。
这副身躯并非属于我,而是属于我的女儿。我不过是藏在她灵魂背面,作为她的阴影活着。黑雾中的恐怖巨兽是曾是我的一部分,如今我却被置换到表面,她与她的伙伴藏在我的心中。我们是爱的集合体,但我们的爱并非连接彼此,甚至我们之间没有羁绊。她是从我所爱的人的子宫中孕育的,除了伴有我那可恨的基因之外我想象不出她还有什么值得我陪伴的地方。我们不过是有着相同目标的合作者。
在世界的缝隙中漫步,用双脚确认好泥土的触感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生活在这种世界。我明白她的情感,同样明白她的坚韧,可当自己正式踏上才知道是多么不易。我会将她临危不乱的从容与她的性别联系在一起。女性是可贵的,经过千万年被孕育所锤炼,她们的肉身已经成为了完美的容器,能够容纳夸张的苦痛。当然,这并不是我对女儿施行残暴的原因。坚强是女性的优点,不能被当作攻击的原因。也正因如此我也不会将其当作弱者看待,她身上有我需要的力量,因此我才任由她的愤怒挥发,为我冀望的未来铺陈。
走了一段时间,凉风从面前吹来,身上的液体干涸后扯着我的表皮。面前几步有一件M-65军装,我将它裹在身上,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多久,周边的树木向后退去又在眼前出现,反反复复。对距离的把控早就错乱了,说不定我就站在只有四步宽的小小星球上。我深叹了口气,试探性地左右摇晃了下脑袋。意识与肉身以错位的方式运动,仿似灵魂在脖子上又再长出了两个脑袋,肩膀也因此变得沉甸甸的。
这世界就是犯贱的东西,包括这里生长的每一棵树都一样,都是由犯贱的人们所排出的犯贱的粪土所滋养的。每个人都想要通过伤害别人来维护脆弱的自尊。说不定,我的女儿还有她的朋友正在黑幕之上观察着我。我朝着天空大喊一声,周遭的环境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就连我引以为傲的鸟类们也没有动静,我是实实在在的孤身一人了。
究竟为什么要将我丢在这里,在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
在厚重迟滞的夜幕之中呆久了,我的脑子开始变得愤懑了。为什么非得我碰见这种事情,莫名其妙的被丢在迷茫的深林之中哪儿都去不得。话说回这森林,什么也没有,就和“森林”二字一样,除了木,就只剩木了。
面前的小径开始变窄,树皮几乎是蹭着皮肤划过。顶上的黑雾沉下几分,内里的巨兽在头顶旁不断沆荡。换作旁人,大概要被吓得失了魂吧。然而,除了前进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自出生,便被自己的基因赋予了使命。
我一直无法承认我称作母亲的人是我生物上的母亲。哪怕成年后我偷偷将我们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给出的结果也是令人失望的母子关系。可这远远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任何的报告上所说都是99.9%,当中还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相信这千分之一的偏差就是寻找母亲的钥匙。她偏执,多疑,迷信,任何一切现代女性的特质全然没有。在她用手指着树上挂在十字架上的人称作天父时,我就明白,她不可能是我的母亲,而我这一生,也要被漫长的拒绝所捆绑。
抱着这种想法,一切天经地义的日常都成为惩罚我们母子的极刑。我们像被捆绑在通了电的饭桌上,无时无刻受到干瘪的道德拘束,缺少爱的支撑。她离不开我,而我也离不开她。被困在同一空间下,打开房门前,我总要默数三秒,这是独属我的心理准备——为亲眼迎接可怖的血亲作心理安慰。有她的地方,就像加州的龙卷风掠过一般,我永远也无法站住脚——以人的姿态。我受过洗、做过礼拜,怀着坚实的猜忌听着亚伯拉罕与羊的故事。我情愿我的母亲将匕首刺进我的双眉之间。
女性一切的真理都藏在她们的阴道之中,我的母亲也不例外。然而她已经忘却这个器官的存在,毕恭毕敬地为着飘渺的戒律守护。女性的真理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没有足够的勇气能够握住自己。或许也正因这样,她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交给了别人。她无时无刻抬着头,希望上帝能够将她带离自己生长的土地。
她大概厌恶我(或许她自己不知道),厌恶我的性别——和我父亲一样的性别。才将信仰拉至我们的家庭,试图洗去我罪孽的基因。她既然放弃了自己,为什么不顺便将我也放弃了呢?倔强的我无法不这样想,大概当中也有我躲避的理由。如果把我放弃了,事情想必会比现状轻松许多。然而,我无法开口,生活在血亲支配下的我,还无法称得上是“我”。大概,我的母亲也是受到这种玩意牵绊吧。在我的面前露出牵强的笑容——如同娼妓一般。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也从未在她的口中听见他的存在。逃跑了,死了,甚至我是借精而生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就在教会的女人堆中拉扯大,心里抱着的都是对自我的不自信。我很难不去想象,如果父亲参与在我的生活之中,我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没有Men’s talk,没有棒球,没有鼓励。这样的男人,是透明的。我的妻子曾这样说过。她能从我的体内看到光,落在自己手上。我就像一个透镜,任何理念的力量都会从我的身体穿过,我无法握住它,将其化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扁平地活着,不带一丝男性的深度。
我凭借想象力,按照我想象中的父亲形象活着,抗拒她的一切指令,试图在家庭中立起男性的角色。无论我多么用力,都会被她所信仰的天父盖去了光芒。我就像无人信仰的宗教,离了家庭,男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前赫然出现的木屋打断了我的思绪。它几乎是从茫茫黑夜中奔涌至我的面前。拨开毛发似的细微树影从窄小的通道只为让我触摸。
我推开被虫蛀烂的木门,里面的光景好似褪色了一般,本色应早早地被遗忘。木桩搭成的墙的缝隙中流出丝状的奶白色银河。中央除了一间King size的双人床之外什么也没有。躺在上面的,却是两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令人疑惑的女人。我似乎认识她们,认识脸上那颗诱惑的痣。对她们的回忆并不是作为母亲,母亲所给人的感觉我清楚。但她们似乎对我也很重要。
裸着身子,慵懒地躺在洁白的床上,白色的浪在她们身上蠕动,臀部的曲线历历可见。摄人心魄。我体内的某一部分正被这两个白色的漩涡唤出,卷入。大脑另一边的暗涌翻过禁忌的高墙将我击垮。
我是谁?比起床上那两位一模一样的熟悉女子,我自身的存在更令人在意。我做过无数的梦,梦中的我大多是作为旁观者,站在第三人称观赏舞台剧的发展。作为故事的参与者这还是第一次。她们面带微笑地观察着我,像是好奇我会做些什么。被暴露在聚光灯下原来是如此不舒适的感觉。好奇感使我对自己的厌恶感到达了巅峰,跪在地上发出干呕声。
那两位女士的面容并非算好看的类型,却异常耐看。独特的立体感鲜活地蕴藏在她们不大的面容上。将二人放在一起也能辨认出来。不知怎得,露出失态的样子我却不觉羞耻。她们上翘的嘴角没有嘲弄的意味,反倒有种令人讨厌的高高在上。看得人心潮澎湃。我并没有特殊的癖好,不喜爱被辱骂与支配。但她身上实实在在地有着超出女性独特的意味。这种女人,并不是我打算取为妻的类型。我的爱已经被某位消失在物质世界的女性所透支,再也无法与另外的女性私定终身。高尚的部分也随着她一同烟消云散,只留下低劣的我,低劣的欲望,只能做低劣的事情。
她们勾起了我的肉欲,张开双手欢迎着我的到来。她们闻着身上外套的气味,像是碰上木天蓼的猫一样。用嘴唇欢迎着我的肉身。我的裆下露出白光的象牙色柱状物,稍稍点亮了这个房间。她们逗弄着那玩意,由谁将其植入我的躯干内已经记不得,比起我原生的阴茎,这一根更加雄伟,亲切,富有意义,不再单纯是欲望的载体。它让我看见自己作为男性的深度。
我对所有的情人说过三段教义:
无条件信任我。
苦痛是力量的来源。
以身为女性而自豪。
我尝试以这段针对女性的教条立起我在社会当中的姿态。然而得到回应的只有一人。孤单将我所有微不足道的体面一扫而空,露出我赤裸裸的扁平躯干,任何男性看了都只会嗤笑。然而,我自出生开始,便不抱着融入男性生活圈中的希望。社会中的男性于我而言,不过都是以女性为踏板为自己立根的动物,唯有聚合他们才有意义。一旦将他们剥离成个体,则像微观世界中的原子一般,焦急地进行着熵增运动,试图找到新的宣泄点将自己释放。
两场酣畅淋漓过后的性爱之后,我体内的某一部分被留在了二人的体内。那根象牙色的柱状物传出微酸的紧绷感,像是要脱离我的身体一样,缓缓软化。
“把烟戒了吗?”拒绝了对方递过的烟后,躺在床上的两位女郎问我。
“我没有吸过。”
“不如试一下?”
“大家都说男人喜欢教女人吸烟,女人学会了也一样会教男人。”
“不对,我是自己学会的。”
“为什么?”
“这是最廉价的快乐。”
“你不快乐吗?”
她摇了摇头。不知是表达“不清楚”还是表达“不快乐”。
“那不如,你把烟戒了吧。让我教你吸烟。”我接过烟,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也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几天后——门外,传来了四足生物的脚步声。
- 作者:Dororo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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